◆ 第二章 四 亡妻·丧父

苏轼对夫人王弗的敬爱,也永远不衰。后十年,熙宁八年(1075)的正月二十日,他在密州梦见夫人,犹是凄切难遣,作《江城子》词:

十年生死两茫茫。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夜来幽梦忽还乡。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
◆ 第二章 十 惘惘出都

大公无私的神明,何分厚薄,而做祷告的人,都只为了私自的方便

◆ 第三章 九 密州利病

老夫聊发少年狂,左牵黄,右擎苍。锦帽貂裘,千骑卷平冈。为报倾城随太守,亲射虎,看孙郎。酒酣胸胆尚开张,鬓微霜,又何妨!持节云中,何日遣冯唐?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

◆ 第六章 三 孤立于风雨沙洲

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谁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。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前举这阕《卜算子》,为苏轼初到黄州,寓居定惠院时所作。

◆ 第六章 七 饮食生活

自元丰三年正月,策马来黄州城的途中,俯瞰浩浩江水,仰视群山上的竹林,他所算计的就是将来的口食:“长江绕郭知鱼美,好竹连山觉笋香。”

后来果然常常运用这两种最便宜的材料来做菜,不但自吃,还自己下厨,亲执枪匕,煮出鱼羹来请客。他这鱼羹,自己写下很详细的做法,以新鲜鲫鱼或鲤鱼活斫,冷水下,入盐,以菘菜心芼之。扔入荤葱白数茎,不能搅动,俟半熟时,入生姜、萝卜汁及酒各少许,临熟,入橘皮线乃食之——橘皮线或即橘皮切丝。

此菜极似现在江浙菜中的奶汁鲫鱼汤,却是苏轼的拿手杰作,至元祐间已在京师做了大官,他还邀集好友来品尝鱼羹,一显手段。

黄州土产的食物,据他给秦观的信上说:“柑橘椑柿极多,大芋长尺余,不减蜀中。羊肉如北方,猪牛麞鹿如土,鱼蟹不论钱。”然而,苏轼,西南人也,似乎不很欣赏牛羊肉,却盛赞黄州的猪肉最美。

作《猪肉颂》曰:净洗铛,少著水,柴头罨烟焰不起。待他自熟莫催他,火候足时他自美。黄州好猪肉,价贱如泥土。贵者不肯吃,贫者不解煮。早晨起来打两碗,饱得自家君莫管。

◆ 第六章 十 老农忧国

作《定风波》词:
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,一蓑烟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
◆ 第九章 五 文字生涯

《东坡乐府》中,也有清丽舒徐之作,如《蝶恋花·春景》:

花褪残红青杏小。燕子飞时,绿水人家绕。枝上柳绵吹又少,天涯何处无芳草。墙里秋千墙外道。墙外行人,墙里佳人笑。笑渐不闻声渐悄,多情却被无情恼。

◆ 第十二章 四 借刀杀人之计

昔有问师佛法在甚么处,师云:

在行住坐卧处,着衣吃饭处,痾尿剌溺处,没理没会处,死活不得处。子瞻胸中有万卷书,笔下无一点尘,到这地位,不知性命所在,一生聪明,要做甚么?

苏轼一生,热爱朋友,所以即使身陷这等景况,生活还不寂寞。

◆ 第十二章 六 服食养生

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橘(枇杷)杨梅次第新。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。

◆ 第十二章 十 又贬海外

今到海南,首当作棺,次便作墓。乃留手疏与诸子,死则葬海外。庶几延陵季子赢博之义,父既可施之子,子独不可施之父乎!生不挈家,死不扶柩,此亦东坡之家风也。……

绍圣四年(1097)六月十一日,与弟海滨诀别,凄然渡海。不料自此一别,这一对历史上著名友爱的兄弟,就再无机会见面,真成永诀了。

◆ 第十三章 二 食芋饮水

莫将南海金齑脍,轻比东坡玉糁羹。我想,读者决不会被此老骗过,只是山芋一项材料,即使易牙复生,也做不出什么美食来的,只是其中有儿子奉事的一片孝心,才是人间的至味。

◆ 第十三章 三 房屋风波

在此黑暗时代,民有二蔡(蔡卞、蔡京)二惇(章惇、安惇)之谣。二蔡二惇固然罪可通天,但是哲宗惑于女宠,将权力授于豺虎,而昏愦不省,终是不可原谅的。

◆ 第十三章 六 采药与造墨

为防墨工盗用名义,苏轼择其精者,上镌“海南松煤”“东坡法墨”印文,以防假冒。

◆ 第十四章 三 韶州

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。

◆ 第十四章 五 归程何处是

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

◆ 第十四章 六 染疾

其实这就非常好笑,章惇掌握政权时,非欲置苏轼于死地不可;而苏轼北还,见章惇谪雷,却劝他养丹储药以养生。同是圆颅方趾的人,用心之不同有如此。

◆ 第十四章 七 逝世

病象显示,苏轼患的是痢疾,用这个“不药为中医”的办法来对付细菌性的传染病——阿米巴痢疾,将归失散,几乎是必然的命运。何况这一年来,全在长途跋涉中生活,历尽严寒酷暑、雨露风霜的摧残,体力本已十分亏损,真州再度中暑,就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
苏轼作此书时,虽已自知不起,但他心里非常平静,觉得一个人,怎么样个死法都无所谓,重要者是活着的时候,究竟是怎么个活法,此即庄子所说的“善吾生,所以善吾死也”。苏轼一生,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地,且已竭尽一切,善事其生,所以今日,他能坦然写道:“死生亦细故尔!”

◆ 第十四章 八 浩气不亡

成一代之文章,必能立天下之大节。立天下之大节,非其气之足以高天下者,未之能焉。……盖存之于身谓之气,见之于事谓之节。节也,气也,合而言之,道也。

《宋史·苏轼传》承其意,“论”曰:……器识之闳伟,议论之卓荦,文章之雄隽,政事之精明,四者皆能以特立之志为之主,而以迈往之气辅之。故意之所向,言足以达其有猷,行足以遂其有为。至于祸患之来,节义足以固其有守,皆志与气所为也。

是气也,不依形而立,不恃力而行,不待生而存,不随死而亡。故在天为星辰,在地为河岳;幽则为鬼神,而明则复为人。此理之常,无足怪者。

◆后记 二

诗家援据该博,使事奥衍。少陵之后,仅见东坡。盖其学富而才大,自经史四库,旁及山经地志、释典道藏、方言小说,以至嬉笑怒骂,里媪灶妇之常谈,一入诗中,遂成典故。故曰:注诗难,而注苏尤难。